三种梦

2020年8月22日 -
Thoughts

人大多数时候做的梦,醒来可能就会忘记。我常常是这样,醒来一瞬间非常清晰得感觉到自己刚刚在做梦,但是猛地一醒,梦的内容是多半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从小时候开始直到15岁左右,有三种梦常常做,印象都极为深刻。后来这些梦渐渐就消失在我的睡眠里,慢慢不知所踪。

坠落

第一种梦是关于坠落。这是青春期的梦,是生长激素除了促进我长高之外,独特的伴手礼。

梦的开始大致都已经记不太清,但是应该是都没什么故事情节的。通常是我只身一人走到了海边,崖边,楼顶,或者驾着滑翔翼,接着就会情不自禁得想要跳下去。梦里对高度的感知仿佛都没有精确概念,看着似乎非常非常高,但不会感受到什么恐惧。被一种想要体验坠落的冲动支配,跳得义无反顾。

接着是很漫长的坠落。

坠落的过程是很有意思的失重感,那种失重感相当让人着迷。跳崖是最为单纯的场景,只有云和山。跳楼的过程里会反复想,那些跳楼自杀的人是不是会在落地死前的一瞬间反悔?如果是我,我会后悔吗?跳海的坠落可能是画面最为美好的,抬头可以看到明亮的海面,低头扫下去能看到蓝色的渐变。蔚蓝的海水平面在头顶,慢慢坠入深蓝直至漆黑。

这样的梦从来没有坠落到底过,只是很漫长的无尽的坠落。结局总是伴随着小腿抽筋而突然剧痛醒来,捂着小腿在床上翻滚。

然而,纵使那些梦的结束总是伴着疼痛,那些跳过的楼,悬崖,深海以及天空,那些奇妙的失重感受,仍然至今都让我着迷,让我十分乐意去玩过山车,蹦极,也想着什么时候飞去高空挑战一下跳伞,休闲的滑翔翼,甚至死亡率超高的翼装飞行。

当然,生长激素的主要功劳还是:那两年平均每年长高了10公分。

秘密通道

第二种梦是童年时期常常做的很动漫化的梦。

不能清晰得回忆常做这种梦的年纪是多大了,但能知道那是开始稍有自己的秘密的年纪。梦的开始常常是进入夜里,父母都睡着了,我自己一个人偷偷从被窝里钻出来,或者是打开地上的暗门,或者是从窗户爬到屋顶,出发去往自己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的形象大致是个树屋,是筑建在一棵粗壮大树上的树屋。树屋里面也许置办了很多我的私藏武装吧,又或者在我的想象里那里什么都有。其实具体有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对于一个秘密基地的憧憬让我模糊得知道自己肯定拥有一个那样神秘的树屋,梦的过程就是从家里出发,不断得在地道和各处屋顶上穿梭,一直奔向那里。

穿梭的过程是很像哆啦A梦的任意门式的,或者像是超级玛丽式的。在地道里飞奔到一个洞口前,穿过洞口接下来可能就会出现在房顶上,看得到家附近的民居,在月光下接着在各家的屋顶上飞檐走壁。

而这个系列的梦总是连续剧式的,这类的梦很少真得走到我梦寐以求的树屋终点站,但是每次断点的地方下次做梦的时候都会回来,以继续我的旅程。(这样想的话真得很像个游戏。)

有时是在探路,我明白我不是简单得逃离,终究还是会回到家的,甚至还要赶在天亮父母醒来之前。所以每次探路都很重要,要记下来时的路以及已经走了多久。

有时是在挖地道,潜意识我认为自己需要一个 B 计划,一旦身边有什么危险,我会通过自己的密道去往自己的秘密基地,也许是避难,也许是取武器,反正是以防万一。

这个梦是比较中二的,有点独行侠式的自我想象,也有最初的叛逆在梦里萌芽,

每个人独自闭环的认知世界

第三种梦是一个少年时期的疑问,也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噩梦。小时候做这个梦是源于对于世界的好奇,只是简单得重复着这个梦境,后来回忆起来觉得那是一个哲学层面的,而我至今也无法作答的问题。

这个梦的开始是暑假结束终于要去开学,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和同学老师打招呼,交谈,最开始似乎都是没什么异状的普通的开学第一天。但突然世界的色调开始变化,像是突然黄昏,天空从蓝变暖黄甚至是粉红,周围的同学和老师也随着周围景色的异变开始一瞬间变化成形容丑陋的不知是外星人还是什么的怪异生物。然而奇怪的是除了眼睛里看到的一切变了以外,也并没有什么变化,旁边刚才与我聊着天的同学依然和我在聊天,姿势动作都没有变,只是用的并不是我已知的语言,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所有周围的人在说什么我都开始听不懂。这样的异变让我很恐慌,只本能得向后退,退到窗边。他们走向我并似乎还在试图和我交谈,我推开人群,从教室夺门而逃。

然后梦境的继续并不是我逃出教室的后续故事,视角从我的身上脱离,切换到刚刚和我交谈的同学视角,时钟也被拨回到当天上学的时间点。在同样的一天,在这个同学甲的视角里,世界是另一种光景,天空是诡异的青色,而非常见的蔚蓝,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做之前见过的,同样的那天里做过的事,而他们的容貌和我见到的那种怪异的仿佛丑陋外星人的样子完全不同,是种接近机器人的,相对没那么面容可憎,尚算温和的异种人。

接着视角一个一个在场景里出现的每个人身上切换,所有人眼里的世界都不一样。在视角切换的过程里我发现一种意念开关,而每个人的意念里都存在一个认知世界的滤镜,那个开关就是用来控制这种滤镜的。打开那个开关,世界一切如常,所有人说的话开始听得懂,就像我每天经历的日常。关闭的话便所有人容貌都变成异状,也完全无法感知周围每个人在想什么说什么,世界完全异化成无法理解的样子。

另外一个发现就是我发现即使打开开关,所有人在说的事情都不一样,大家在各说各话,只是在那每个人都独有的,不可见的滤镜的作用下,在各自的视角里,所有的驴唇不对马嘴都被翻译成各自视角里逻辑自洽的对话。大家在滤镜里的独立世界里自顾自得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个梦在我的某个年龄阶段里重复过很多次。初次的这个梦境,可能做不到视角切换的段落,我就会因为退到窗边并慌不择路,跳窗就死掉了。

后来会慢慢推进剧情,在梦里理解了那个意念里滤镜的开关的设定,渐渐可以用上帝视角冷眼旁观,原来这里存在一种假设:这世界的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拥有独自闭环的认知世界里,而所有我们与这世界的互动都可能只是我们脑内的自我翻译,某种意义上只是自我满足。

其实,这个在学习马克思主义的时候,就正恰恰是站在唯物主义的反面的,完完全全的唯心主义的假设。只是辩证唯物主义也仍然无法给我一个很好地回答,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这种唯心的想象是不可能的呢?

由这个梦我建立了很多个人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初级哲学解释。比如我觉得人与人不能建立真正的理解是很容易想通的事情,而其反面则是极难的。又比如人类共有的概念,或者说哲学意义上的“智思体”,根源上来自人类的社会性,当人与人的社会性连接因人而异,或者说把人切断于社会的联系的时候,那一切就是不复存在的。

莫名其妙的,这又和马克思关于人的论述殊途同归了。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后记

写梦这篇文章是最近让我很犹豫的一件事,期间发了一小部分,然后又撤回,中间的写作也断断续续,延迟公开了一段时间。因为它的实际意义不大,没有叙述和解决问题,也没有什么可实践的书写目的,导致落笔之处颇有窒碍,而回首读来又只感虚无。

不过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它写完了,姑且是种自我满足吧。